【征文选登】手腕上的表

点击数：次发布时间:2018-03-31

手腕上 的表

李方明

　　我想我的手表梦应是我小时候从邻家姐姐开始的。

邻家英英姐生得水灵，身材凹凸有致，一脑乌黑的头发，在后脑上常常盘出一个蓬松的发髻，然后用一根长长的红丝带束着。

而我最喜欢英英姐盘头发时，右手露出那块明晃晃的东西来，那是一块上海牌的女式手表。英英姐本来就好看，又配上一块手表，我更是羡慕得不得了，同时我也希望我家那几个好看的姐姐们在某一天也能戴上手表，该多好呀。

那时候，人是比不得的，虽然大部分人生活在贫困线上，但也有比我们富足一点的。比如吃农村粮与吃国家粮的，拿工资的与记工分的就不同。而偏偏离我们上下两个生产队只有百米之遥的东边铁厂就是一群吃国家粮的人，每月领到工资去买饭菜票吃饭。我对这群人就很向往。

英英姐也很向往，但她的向往在有一天终于成了现实，她嫁给了这群人其中的一个电工。在订婚的那天，她的准夫君就送了一块上海牌手表给她做订婚礼。

英英姐是个有福之人，夫君人也长得不赖还能买手表给她，甚至到出嫁那天，连那“老三件”都置办齐了。在过后的许多日子里，我总能看到英英姐戴着那块手表来我家串门，常常伸出那双玉手去盘那脑如瀑的黑发。

小小的我，脑海里就有个小小心愿，长大了，一定要为自己买一块手表，还要为母亲和姊妹们都要买手表。有了这份心愿，有了这份向往，我平时就在手腕上用墨水笔画一个假手表，过过戴手表的瘾，有时同学们笑我：“冇得真手表，画个假手表戴，羞不羞。”其实，我们班上同学都在手腕上画过，谁不想有块手表呢，谁不想显摆一下呢，何况它确实是个好东西呀。有了它，只需要抬抬手腕就知道几点钟了；有了它，心里就有个划算，就知道该做什么了；有了它，就再不需要抬头看太阳猜时间了。

　　那年我高中毕业回乡，在队上只做了不到一年的农事，就遇上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同年我就被大队书记点名到大队部担任广播员和电工工作。当时的书记对我说，广播是他的左右手。这就意味着广播这个工作非常重要。而我最高兴的是，书记给我的待遇非常诱人，除了记全劳力的工分，每月还有津贴补助。这对我和全家来说，是一件多么高兴和荣光的事呢。想想在生产队时，我还不能算个全劳力，只记8分9分，现在每天有10分，还有津贴。有了这些，工作是没得说，努力钻研业务技术，通过自学，电工、广播基本上无师自通，经常受到书记的表扬和夸奖。

在大队工作的第三个年头，我终于凑齐了买一块手表的钱。一天，我回家对母亲说：“娘，给你买块手表吧”。母亲一听，直摇着头说：“要买你还是自己买吧，你在大队需要，每天要按时开广播。”说句实话，我虽有这个孝心，但心里还是想先为自己买块表。母亲这样说，我也没勉强了，却在心里说，以后一定要给母亲买块手表。

没过几天，我趁去县广播局学习的机会，买回了一块梦寐以求的上海牌手表。我捧着它爱不释手，并精心呵护。从此后，我手腕上也有一块明晃晃又滴滴答答行走不停的手表了。为了保护手表，还安了一个塑料底座。有了手表，好像一下子神气起来了，每每从大队部回家的路上，故意把衣袖挽高，让手表露出来，一路上遇上儿时发小，看着他们露出惊羡的目光，心里有一种莫大的满足。

时光随着手表的滴答声一年一年走过。到了80年代初，我招工进城，同时也是戴着这块手表参加工作的。此时的中国农村已开始分田到户，联产承包了，城市的各行各业也都在大刀阔斧地改革，工资也在年年增长。而且不到几年工夫，我回家看到的最能体现改革开放成果的，就是人人手上都戴上了手表，过去可望不可及的“老三件”，如今都已走进了千家万户，收音机也很普遍了，再不是稀罕的东西了。我母亲与姐妹们都陆续戴上了手表。英英姐每次回娘家，也很少看到她撸袖子盘头发了。常言道：“物以稀为贵”，既然这东西多起来了，也就显得平常了。再说，从城市到乡村，手表已不再是一个品牌一个款式了，如进口的日产的“双狮”、“西铁城”牌的，还有瑞士牌的，当然在八十年至九十年代初，戴瑞士牌手表的还少。

记得1992年，我想把戴了十几年的这块上海牌手表换一块新表，最好是进口的。当时我有一个朋友的弟弟，已在钟表行业经营了几年的钟表生意。朋友听我要买一块手表，就对我说，他弟弟是做手表生意的，我如要买手表，就到他弟弟那里去买。同时，朋友还告诉我，他弟弟的手表店开在株洲芦淞市场，如我没时间去，就要他带回来。我听后，就信了这位朋友。没过几天，朋友叫我去他家看手表。他弟弟当时带了两款手表来，双狮与西铁城。我反复看着，觉得双狮的表壳粗犷一些，而西铁城要秀气一些，很适合自己戴。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选了西铁城。记得当时，他给我的价格是400多元。我咬咬牙就买下了。可没想到的，这块西铁城牌手表居然是假货。后来听说，买什么东西都有“水货”“行货”之分。行货是真货，水货也就是假货。这就说明我这块西铁城手表，不是正宗的行货。难怪我没戴几天就停摆了，不动了。我本想找朋友去理论，但想想，觉得自己好好的一块国产表不戴，却想要个日本货，活该自己倒霉。

后来，再不提买手表的事。这时候市场上出现了许多款式不同的电子表，以及更多的石英表。但我想起那块西铁城的表，都没有动买新表的念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还是继续戴着那块上海牌手表。

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人们已大踏步地进入了21世纪。互联网的发展，信息时代的到来。手机的普及，时间、天气、各种信息应有尽有。这时候的手表，大都被手机取代。行人问时间的时代已过去了，修表的摊子仿佛不见了，难寻了。但是，我们再回头看看，各种名表名店，东一家，西一家开起了，什么名表都有，如百达翡丽、爱彼、宝珀、伯爵，瑞士牌的有浪琴、天校、名爵、劳力士，国产的有飞亚达、罗西尼、上海等等，少则几千上万，多则几万上百万甚至几千万的，如今戴表的是财富的彰显，不论地位和身份。你有钱，戴什么名表穿什么行头都行。

那年，身上有些余钱，在妻子的怂恿下，在县城的一家叫皓朗的名表店里，花了6000多元，左选右挑地买了一块瑞土产的“名爵”牌手表。当时，戴在手腕上，心里却“突突突”地跳个不停。我想，我怎能这么奢侈呢，这不是糟踏钱吗。虽然心痛得不得了，但我终归还是买下了。如今，已戴了几年了，但表依然是崭新的一样，白晃晃明亮亮的。时代进步了，改革开放四十年，国力增强了，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花重金买名表已不在话下。

但于我来说，每次抬腕看表时，总会想起那块跟随我走过几十年的上海牌手表，想起它，还会时不时地拿出来，凝视几分，把玩一下。似乎它成了我的另一个魂儿，一个做了整整40年的美梦儿。

（2018年初春作于静心斋）

本期编辑：刘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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