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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爱 · 华美杯征文温润如玉 馨香可掬
1971年冬,我10岁,正上三年级。那天清晨,我从梦中醒来,姑姑轻声说,俺娃今天不能穿红腰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身上冷飕飕地。一定是娘走了!
娘走了!一下成了没娘的孩子,我眼里竟然没泪。娘躺在床上好几年了,我不忍再看娘的痛。只是,我像没睡醒一样,脑袋发了瓷,胡乱吃过早饭,就照爹的嘱咐继续上学。一路上,寒风呼叫着,扬尘迷了眼睛,泪水顺势流了下来!直到此时,我心里依然想的是迟到了,我迟到了!
低头推开门,我被寒风裹挟着走进教室。一身白色的孝衣,惊呆了正在上课的同学们,也把李海香老师清脆的讲课声封在喉咙。我急忙坐回座位,悲伤忽然涌上心头。时间仿佛被凝固,教室静得可怕,我不由地从趴着的桌子上抬起头,只见李老师一手拿着一截粉笔,一手拿着课本,眼圈红红的,愣在那里。
李老师红红的眼圈,让同学们不知所措,不知谁的笔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我把头更深地埋在桌子上,但隆隆作响的耳朵,此刻却响起一阵歌声:“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年来到……”歌声飘荡在学校操场的夜空,突然止住了我的疯跑,止住了几百人的嘈杂,止住了吃奶孩子的啼哭。仿佛一切瞬间静止,又仿佛北风刚刚刮过,还仿佛天上的星星忘了眨眼,万物全都陶醉在这美妙的歌声里。这原本是李老师在电影播放前献给乡亲们的礼物,而今,却让我体会到了深深的伤悲。当我再次抬起头来时,李老师背转身正擦着眼睛,而我,悲伤莫名减轻了许多。
也许受了凉,最后一节课我突然上吐下泻。李老师见状,急忙把我抱到教员室,挽起我的袖子,使劲捋着胳膊。她的动作,和娘一样,一下一下,有力而温柔。随着她反复地捋,胳膊发红发热。接着,几针下去,我的手指尖冒出了黑红的血液。顿时,一股热流由手到脚,传遍全身,浑身的疼痛不适,烟消云散。而后,李老师又让一位大同学背着我,送我回家。以前喜欢李老师,可能源于她那好听的声音,而从那天起,我发现,她看我的目光多了一份爱怜。
我成了没娘的孩子,但我庆幸遇到了李海香老师。后来才知道,她也是一个没娘的孩子,住在神山姥娘家。再后来,我遇到了更多没娘的孩子。每到放学,我们不约而同来到李老师家。每当看见这些没娘的孩子,姥娘就会一边说着“苦命的娃”,一边抹眼泪,一边抓出几把红枣放在娃们小手里。红枣让娃们暂时忘记了饥饿,但娃们最迷恋的还是李老师的故事。她的故事和歌声一样美,一样让我们出神。我们围坐在老师身边,心却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张大嘴巴,每个人的眼里放射出奇异的光芒。
在没娘的日子里,有李老师的故事相伴,冬天不再漫长。谁知,李老师被推荐要去上学。我多么舍不得她走啊!送行的路上,同学们环绕在李老师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过了龙脊梁坡,走到堡子下,又送到西坡底,分别还是来了!火车不等人。李老师眼含热泪,不住地背过脸去擦拭,流着泪含笑和同学们挥手告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几个女同学抑制不住哭了!我的心里酸酸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李老师走了,可我的心却静不下来。打开课本,上面有李老师指导的笔痕;打开作业本,后面有李老师为我续上的新纸;坐在课堂,眼前总是晃动着李老师讲课的身影。我心烦意乱,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在新任老师的指责声中,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到李老师放假归来,我却在她家门外走来走去,不敢进去。我实在无法面对她的眼睛。
事后,一个同学拿着几个本子找到我。他说,这是李老师给你的,等了你一个假期也没见到你,李老师非常担心。她对咱们这么好,你怎能忍心不看她?听着同学的埋怨,我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1975年冬,我14岁,刚初中毕业,为能否继续上学纠结、苦恼着。且不说自家成分高,被贫协推荐的希望不大,就是被推荐上,一贫如洗的家境,也难以支撑我的学费。娘走了,却留下五个娃。哥哥勉强上到初中,姐姐只读到小学三年级,下面还有一弟一妹。全家缺吃少穿,连温饱都难以解决,更何况读书。就在我失望之际,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村里要办高中!
村里能办高中,完全归功于邸田玉校长。那年代,知识无用、知识分子成了臭老九,因为不肯“反潮流”,邸老师一度受排挤。但无论村里派性多严重,风雨怎变幻,邸老师始终不忘教书育人的本分,从来不参与无谓的运动,一心想的是如何维持正常的教学秩序。当时,教室没有生火的铁炉,教师没有备课的文具,学校成了大批判的会场。面对困境,他深邃的眼睛放射出冷静的光芒。他借着“开门办学”,发动学生勤工俭学,靠打工挣钱,买下了生火的铁炉、煤炭,让学生在温暖的教室能安心上课;买下了笔墨纸砚,让教师有了文具能专心备课;买下一台在当时颇为珍贵的黑白电视机,让学生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买下了五六十个腰鼓,为学生文娱活动添了乐趣。他还大胆启用人才,李海香、贾元敖、贾巨才等老师先后走上讲台。学校教学工作在那种形势下,不仅保持了正常秩序,而且颇具质量。记得有一次,班里有几个同学借着学黄帅,试图与一名老师作对。当我急着把此事告诉他时,没想到,他一脸镇静。直至工作后,我还多次在遇到困难时想起邸老师那冷静而刚毅的眼神。如果不是他,一些“问题”老师就不敢启用,一些优秀老师就难以冒尖,队办高中就无法成立。虽然,现在看来,队办高中有着种种先天不足,但对我来讲,如果没它,就不会有我的后来。
转眼两年过去,中国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高考恢复了!犹如春风吹拂大地,多少人心里又生出希望。而此时,我16岁,虽从队办高中毕业,肚里却没有多少墨水,连分数、比例都不会。两年的高中生涯,全用于参加大批判和农业劳动了,如果说有什么收获的话,可能就是邸老师的政治课让我多少懂得了一些辩证法。邸老师讲课,抑扬顿挫,诙谐幽默,非常吸引人。
看着近乎荒废的毕业学生,邸老师忧心如焚。他看我和几个同学年龄较小,就建议我们复读初中。在他的亲自关心下,我们几个虽然避免了许多同学的遗憾留在了学校复读,无奈功底太差,数理化一窍不通,尤其不能忍受混在一群学弟学妹中间成绩却名落孙山的窘境。见我产生了为难情绪,邸老师在一次课间操时,找我谈心。他也没有说多少大道理,反正就是那么一次简单的谈话,让我茅塞顿开,从此学习突飞猛进。半年后,我不负厚望,重新考上高中。
接到原中的录取通知书,我跳了起来!眼前仿佛一片光明。然而,命运总是一波三折,喜欢作弄人。就在我摩拳擦掌的时候,爹却不让我上!爹的想法,是让我再补一年初中,企求考个小中专。那时,小中专也很吃香,是许多农家子弟跳出农门的一条捷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看着爹两鬓的白发,我不怪爹。在家里,失学的又不止我一个。我准备听天由命!
说是认命了,但心里还是有许多不甘。眼看上学无门,我的心就像寒冬一样荒凉。独自爬上东崖,对着县城的方向,我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直至精疲力竭,倒在刚吐穗的高粱秆脚下。
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但我庆幸遇到了邸田玉老师。就在我准备向命运低头时,邸老师找到了我爹。详情我不得而知,只是后来听说邸老师当时对爹说了一句狠话:“你不供,我供!”就因为这句狠话,爹松了口。
人的一生,紧要处只有几步。跨过去了,前面就是一个艳阳天。庆幸的是,在我最紧要的人生关头,遇到了几位恩师。是他们的爱,帮我度过了一个个寒冬,迎来了春天。上了高中后,周末我会到铁路小学找李老师蹭饭。那时,她已有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紧巴,看我来了,却十分高兴,忙着改善伙食,临走还不忘再带上吃的。有一次,李老师送我一瓶豆瓣酱,我竟然舍不得吃,放到发霉。看我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冻得簌簌发抖,她又拿出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和蔼地说,你要不嫌弃就穿了吧,反正我不能穿了。我知道,她这样说,是怕伤了我的自尊心。可我哪里还顾得了自尊!我的心里只剩下感动,想着有朝一日一定报答老师的恩情。
1980年,我考上了大学,三年后参加了工作,但和老师们的联系一直持续着。我早把他们当成了亲人。不管是我结婚还是我女儿结婚,我都把邸老师和李老师请上正席,作为证婚人,一起见证我们的幸福。每年的九月十日,我的心也会比平时跳得更欢。我在心里赞美老师,祝福老师,并想把这种爱延续到孩子身上。但在老师们面前,我免不了还是有一些自卑和惭愧。多少年来,我一直想着怎样报答我的老师们,在年轻的时候,甚至幻想过有朝一日发达了,建一所希望小学,名字就叫“田香小学”。但我一直过得很平庸,童年时形成的自卑感,一直如影随形。不管是邸老师还是李老师,他们太优秀了!让我难以望其项背。邸老师是忻州市模范教师,李老师曾经参加过全国少代会。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标杆,就是灯塔。
每当我自暴自弃的时候,老师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会给我无穷的力量,让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所以,多少年来,我一直保持着为老师拜年的习惯。和老师们坐一坐,聊聊天,心里的许多苦闷、无助就会消解。通过一次次的谈心,我也知道了老师们更多的故事。李老师从小被亲生父母送人,结果“冲喜”不成,遭遇了后娘。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在那个年代能被推荐上师范,真是天大的福分!追根溯源,李老师的福分,源于她的优秀,更源于邸老师的坚持。李老师多次提起,如果没有邸老师,就没有她的今天。她因爱而感恩,因爱而充满爱心。她不仅孝敬姥娘,为老人家养老送终,她对后娘,乃至后来认开的亲生父母都尽到了常人难以尽到的责任。她更爱自己的学生!我常常想,这也许就是传承吧!老师——爱——学生,有多少人在这个链条上传递着爱,我只是其中之一。
因着几位恩师的缘故,心里一直有当一名老师的想法。又因娘的病故,高考报志愿时填了师专和医专两个选项。后来当了医生,但内心一直有放不下的爱师情结。等大女儿大学毕业后,我一再鼓动她报考教师资格。而今,她也成了一名教师,算是了了我的夙愿。
不知不觉,年近花甲,如果说我这一生有什么值得庆幸,那就是一生被良玉温润,被馨香熏陶。
作者简介:
佳茗玉树,本名贾文栋,国家工作人员,业余喜欢写作。《大墙之内话健康》由山西科技出版社出版,另有文章散见报纸杂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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