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龙湾中学”征文专辑】韦佳丽:开学季

点击数: 发布时间:2018-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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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佳丽,女,都安龙湾乡琴棋村人,曾就读于龙湾中学高17班。喜爱阅读,偶尔写点东西。现供职于都安安阳二小。

开学季

韦佳丽

献给已逝去的我亲爱的父亲

献给我敬爱的黄鹏校长

办公室门前是前来报名注册的学生和家长,笑容荡漾在每个人的脸上。恍惚中我眼前浮现出四十多年前的一幕:我跟在父亲身后去龙湾中学开学注册。一大早我们从家里出发,走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走在奔腾咆哮的红水河边。父亲步履匆匆,似乎前面有人在牵引着他,或者催着他快走。我三步并作两步紧跟在父亲身后,仿若一旦滞后自己就会走失,就找不见父亲。直到走进龙湾中学大门,我都不知道我的开学注册,还是个未知数。也就是说,我能不能办理入学手续还不能确定,因为直到开学的这一天,父亲还没凑够我的学费。可是,这一切父亲没有告诉我。父亲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是多年以后,那时父亲已身患重病,躺在床上的父亲像讲故事一样给我讲述这段往事。父亲平静的讲述,让我泪流满面。

那年,我在琴棋大队(今琴棋村)附中读完初中,通过参加考试,以中等成绩被龙湾中学录取。这在村民的眼里,算是走出可以望见红水河的山坳口语录碑的行为,是一件有出息的无比荣耀的事情。从山坳口语录碑那里走出去,就走出了我们琴棋村,以后还会走出龙湾街,走过红水河。在我们村里,当年能够上高中、大学继续读书深造或者参加工作当干部,村里人统统概括为“走出语录碑”。“走出语录碑”也成为村里年轻人奋斗目标的代名词。而女同胞要“走出语录碑”,则比男同胞更难。本村屯和附近村屯年龄与我相仿的女孩,早早回家当“羊司令”(放羊)或“牛司令”(放牛)了。我的命运跟她们也是没什么两样的,况且我在家里还排行老大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在我们农村是世世代代颠扑不破的真理。在我们村里,女孩子一般读完小学就早早出嫁了,这都是因为家里太穷。再者多数老人家认为,女孩子读书再多也是白白地帮人家送媳妇读书,因为“嫁出去的女是泼出去的水”。用老人家的话说,女孩子读书没什么用处,认出自己的名字、数出自己的手指头就不错了。更何况那些年头,村里能读到高中的女孩屈指可数。

考完试后,我回到家里,跟着母亲干农活。既是体验生活,也是逐步进入角色。可是,一想到自己就这样一辈子“修理地球”,就这样把自己嫁出去,一天到晚拖儿带女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自己还是心有不甘,因为这毕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当年,谁人要是有我这种想法,都被说成是“心比天高”。我虽然说不上“心比天高”,但我确实有想法。这个想法就是,我还想继续读书。

一天夜里,劳作一天的我早早入睡,半夜里被父母的谈话声惊醒。母亲说,阿丽不知道考得怎样?父亲说,考上了就让她读,考不上再复读一年,总之一定要给她读书。看到别人家的女孩子,早早就用稚嫩的肩膀挑起生活的重担,我可不愿我们家阿丽是那种样子。说不定哪一天,祖坟突然冒青烟,我们家的女儿也能吃上“三号米”……将来她还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同样也可以沾光。我的眼角一阵温热,鼻子堵塞着。我暗暗下决心,一定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要吃上“三号米”。“三号米”是个什么东西?就是当年粮店粮站粮所里的陈年大米,一句话,就是旧米。可是在那个年代,只有当上国家干部、当上教师、当上工人成为“非农业人口”,有自己的“粮证”或者“粮簿”,才能有资格买到“三号米”,吃上“三号米”。我们山里人只有每年春节,才能吃上一顿“三号米”。按村里人的分析判断,只要能“走出语录碑”,那么距离吃“三号米”的目标就不远了。那时我还没有英雄情结,那天晚上,父亲一下子成为我心中至高无上的英雄。父亲那天晚上做出那样的一个决定,是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的。在我们琴棋村,没人不知晓我们家是“读书大户”。我们姐弟五个呈阶梯状分布在学校不同年级,也就是说,学校里每一个年级都有我们家的孩子在读书。每当开学临近,便是我们一家寝食不安的日子。五个孩子的学费如何筹集,既考验我父亲的能力,也考验他的精力。多年后我常想,父亲六十多岁就离开我们,绝对是因为长期焦虑过度积劳成疾导致的。此时此刻,我很想说一句,爸爸,我们姐弟五个今天的一切都是您给的。

高中录取通知书送来了。那天我正在山边收糯玉米。糯玉米种得不多,关键时刻、重要时节才摆上用场。而用糯玉米酿的酒就更珍贵了,只有贵客临门才能喝上。那年风调雨顺,糯玉米长势好、收获大,我本人也迎来自己的收获季节。当然,事先我并不知晓。吃晚饭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桌上搁了一碗面条。和糯玉米酒一样,那时候面条也不是经常有的,只有贵客来了才能煮上一碗,便是招待客人最好的佳肴。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我扭头望了望四周,问母亲一句,客人呢?父亲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今晚你就是尊贵的客人。我展开纸条一看,原来是龙湾中学录取通知书。后来,我曾问过父亲,那晚我怎么成为尊贵的客人了?父亲说,走出语录碑,再回来就是客人了。我发现父亲说完这句话,刚刚展开的眉头又紧锁起来。

我知道父亲的“头痛症”又犯了。自从我们五姐弟开始读书后,父亲就害上了“头痛症”,每到开学季,就是父亲最为头痛的日子。那时家里只有母亲是劳动力,工分少得可怜,全家再也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全靠父亲当民办教师的那点微薄工资。爷爷奶奶常年卧病在床,家里的药罐从不断火。每到我们姐弟五个同时开学,父亲就要东借西借,跟所有有可能借到钱的人家借钱。有时好话说尽,可以勉强借到一些。有时走了好多家都借不到。有的家里根本就没有钱,但更多的是担心我们这样穷得叮当响的人家,还有那么大的决心送子女读书,而且女娃也不例外,将来拿什么来还债!有的明明刚卖了猪,钱在口袋里还没捂暖,碍于情面,老大不情愿借给一点,说,对不起啊,昨天卖猪得的钱都还给别人了,只能借给你这么一点。如果父亲从外面回来长叹一声,我们就知道借钱的计划落空了。我们的心不由得一紧,读书梦是不是到此结束?家底比较殷实的,知道父亲在发疯似的为孩子借钱上学,就会委婉地请父亲另想办法,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得上呢。哎!这完全都可以理解,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是什么呢?是借钱。

一到开学的那天早上,父亲就叫起我们姐弟五个,来到低矮破旧四面透风的客厅,一字排开在神龛的八仙桌前站好。父亲从上衣口袋里把好不容易东借西借来的学费一一分发:老大,十三块五毛;老二,十块八毛;老三,八块三毛;老四,六块七毛;老五才上一年级,花的钱最少,四块五毛。拿着带有父亲体温的人民币,弟弟们乐得嘎嘎直笑,我却笑不起来……

距离开学的日期越来越近,父母默默地张罗为我收拾行李,可我不知道父亲是否已为我借得学费。但我相信父亲,父亲是一定要让我走出语录碑的。

开学注册那天,秋风送爽。这是我第一次出门远行。那天,我和父亲从一个叫沙岩的小山村出发,翻越陡峭的高山,沿着崎岖山路一直往红水河边走去。

临近中午,我们终于来到龙湾中学。校园里人头攒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我紧张得不敢乱走一步。我紧跟父亲来到靠近山脚下那一排泥瓦房前停下来。父亲放下行李,交待我在操场边苦楝树下等他,他说进去一会儿就回来。看来他是要到小卖部给我买吃的东西了。走了一个上午的路,现在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

没过多久,只见父亲满脸堆笑,疾步来到我身边,兴奋地说:阿丽呀,有救了,快去注册吧!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我今天不是来注册吗,怎么说有救了?父亲见我一脸茫然,就催促我提起行李跟随他走向教学楼。在一楼斑驳的墙上,我看到一张大红纸公布高一新生录取名单,发现自己的名字在高17班。我和父亲走向高17班教室,很多同学正围着讲台在注册。排队的家长们手里都捏着几张票子,唯独我父亲手中拿着一张巴掌大的白纸,站在队伍中,非常抢眼。我看见父亲的后脑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上衣背面也湿了一大片。

过了好一阵子,终于轮到我们,父亲用布满青筋的双手把那张白纸递给坐在讲台上慈眉善目的中年男教师,一脸难为情地说:不好意思啊,黄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我好奇地凑上前一看,纸条上写道:高17班班主任黄鹏翩老师,你班新生韦佳丽同学家庭情况特殊,学校同意缓交学费。校长黄鹏。即日。直到那时我明白一切,为了让我能如期开学,父亲豁出了老脸,我也成为龙湾中学为数不多的“赊欠学费新生”。

“韦佳丽,到你填表了!”班主任黄老师浑厚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黄老师接过父亲递上的字条,看着一脸歉意的父亲,轻轻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潘老师,人都有困难的时候,我理解你,快让孩子注册吧。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姐弟渐渐长大,相继完成学业,九口之家温饱问题也逐渐解决,穷困之帽在父母的汗水里彻底甩掉。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姐弟五个凭着自己的拼搏,走出了大山,在不同的岗位上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然而,我亲爱的父亲却因积劳成疾,没享上一天清福,就过早地远离我们而去。父亲离开我们的时候,才六十六岁。

前来报名注册的学生和家长,进进出出我的办公室。我在拥挤的人群中突然发现一个身影,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他右手牵着一个女孩。我忽地站起来,跟着他们来到操场,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他转过身来,我握着他的手,指着他的女孩说,开学季快乐!

编辑:审国颂 陈昌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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