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住越好
文/谢群山
1979年下半年,我从半山腰到河下的中小学寄读四年级,和读初一的小哥,跟在学校当教导主任的二哥,3人住在一间火柴盒样的教师宿舍兼办公室内,夜里挤睡一张床,翻个身都不容易。那种逼窄的滋味,外人难以体会。
上中学后,成了两个男生挤睡一张床,宽松一点了。但,二三十人住一通间,且是上下铺。种种不便,只有这样住过的人才深有体会。其中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没钱买蚊帐,也不可能点蚊香,夏夜只能任凭可恶的蚊子叮咬,奇庠难耐……
上大学后,住的条件大大改善,不仅一人睡一张床,还有蚊帐。可是,依然与五六个同学合住一间宿舍,显得拥挤,连书都没有地方放,就希望工作后能一人独住一间房。
1990年8月,我参加工作,果然就独住了一间房。可惜在一楼,门外是走廊,屋内很暗,且潮湿。有窗的一面也不能打开,因为外面有很多垃圾,阴沟里又常年积有粪水,蚊虫多,且臭不可闻。水源远不说,上厕所还得到另一栋楼里去,真是不方便,搞得我苦不堪言。
好在一个月后,我即搬进了三楼的一间房,外带一个小阳台,更妙的是不远处还有一棵四季长青的我不知名的树;这下屋内亮堂了,干净了,空气也清新了。依然可惜的是,房间窄小,学习、会客、吃喝睡全在斗室里;“方便”时也不方便,要到房外的公用厕所去;用水要到房外去提进来,残水也要提出去倒进一个公共水池,且去来都得上下一个20余等级的狭窄水泥阶梯,较危险。最难受的是下雨时,上卫生间得打伞;一手提水时,一手还得打伞,由于路滑,必须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既不方便,也很危险。
1992年1月,我终于搬进了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是独住,方便多了。美中不足的是,在一楼,光线很暗,且潮湿,空气也不是很好。
1996年,我终于购得单位宿舍楼五楼一套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商品房,外带三个阳台;一年四季,阳台上绿草茵茵,鲜花盛开;室内充满光明,空气清新。仍然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在顶楼,楼皮又无遮无盖,炎夏室内象蒸茏般热不可耐,严冬则“高处不胜寒”,且一年四季渗水到室内,将墙壁弄得花里胡俏,很不受看;公家仅在我家大漏特漏后才修补一下,并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2003年底,为防热防漏,我一咬牙,自费数千元,在楼皮上盖了两间房,一间可以堆放杂物,另一间可以住客。
2004年初,我又一咬牙,出资15000元,好好将室内装修一番,还顺带将原来不够合理的结构布局尽量向好的方面“构建”了一下。这下好了,卧室、书房、客房、厨房、会客厅、卫生间、杂物间、“花草台”,一应俱全,既光洁养眼,又住得舒服。
然而,这还不算完。前几年,随着我县老县城避险搬迁,我贱卖了原小区内无花坛、无停车位、逼仄的旧房,用公积金贷款,加上所有积蓄,在新县城购得一套新安置房,装修成田园风格(我更倾向于其为“大自然风格”),2016年农历年底迁入。新居小区花树成荫,交通便捷,疏朗有致。室内宽敞明亮,洁净舒适,温馨宜人;我在各个房间分别放置人生榕、万年青、九里香等草木各1钵、红豆杉两钵,空气清新。
我家客、餐厅颇具艺术特色:其背景墙多为刷上去的淡绿色硅藻泥,呈水波纹或松纹或阳光纹,有返璞归真之感;电视、玄关背景墙为喷上去的土豪金阳光色(原色)硅藻泥,又印上3棵翠绿色椰子树、海浪、两艘舟船、6只海鸥,既环保,又风致;沙发背景墙上挂有10幅照片,有我家3口互摄,也有摄影师为我家3口及北京大学教授、我国迄今最著名的诗评家、我的本家谢冕老先生所拍,别有趣味。
最值得“炫耀”的是我家书房,其内书桌、电脑、wifi一应俱全,顶灯是“向日葵”或“太阳”,刺绣墙布铺满“蒲公英”,两个大书柜充满10余部拙著、数千份样报样刊样书、百多种奖证奖杯和数百部中外文学名著,淡雅别致。
改革开放40年来,我越住越好。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还会住上更好的房子。
小蓝小绿成双对
文/谢群山
小蓝小绿是两种颜色,更是一对虎皮鹦鹉。聪明的你一定猜到了——一只鹦鹉主要呈蓝色,一只鹦鹉主要呈绿色。你不一定猜得到的是,那是我17岁的儿子为它们起的好名字,以及小蓝的鼻子粉白、小绿的鼻子粉红。你更猜不到的是,它们是怎么来的,以及后来小绿的历险,还有小蓝深藏的心机等,以至它们让我们很惊异且感动的事儿。那么,你只好听我慢慢道来——
将近7个月前的仲春,近邻家中有一对蓝色鹦鹉,啄开金属鸟笼的喂食窗口,跑了一只,数天都未回归,据推测凶多吉少。繁忙的近邻深感无力,遂将那只乖乖留下者——即白鼻子小蓝,连同鸟笼,送给我家。因此,小蓝是邻居送给我家的礼物,也是给我家送来的欢乐。我妻为免它寂寞,又去鸟市,购回一只漂亮的绿毛鹦鹉——即红鼻子小绿,关进鸟笼,跟小蓝做伴。
小蓝看样子是个文静胆小的女生,见来了个看起来“高帅”的花样美男,蛮高兴,却霸道,所喂食物要自己先吃饱了,才让直流口水的小绿去吃;所喂的水要自己先喝够,才让小绿去喝。我们看不过,就在小蓝专注于食盒里的饲料时,单独给小绿开小灶——亲自将饲料拿在手上,喂小绿;小蓝却又嫉妒,往往来啄小绿的脑袋。我们都感叹,难怪小蓝原来的小伙伴逃离了!
小绿的个子比小蓝大一圈,且胆大活泼,却心细,度量也大,从不以大欺小,每当小蓝来啄“他”,都尽量避开,以免发生冲突——让着“她”;渐渐熟识后,每当“她”来啄“他”,“他”往往主动张开嘴,让“她”啄食“他”从嗉囊中吐出的剥了壳的谷子——为和“她”搞好关系,“他”真是走心啊!
小绿水足饭饱后,若不睡觉,又不梳理羽毛,还不唱歌说话与小蓝互动时,就在笼中上下扑腾,展开多种体育运动,常常想啄开囚笼,但因我们吸取邻家教训,外用细铁丝绑紧各处关卡,导致小绿的心愿一直未能达成。
第二个星期五的下午,小绿的努力却因意外而成功——这天中午,阳光朗照,我妻洗过鸟笼垫板,斜放在窗台上晾晒,仅给鸟笼留下1指余宽一道缝,谅鸟儿不能出去。没想到,等我们晚饭时回到家,笼中仅剩切切叫唤的小蓝。原来,小绿终于得逞——肯定是因向往自由,挤出去,飞走了!
我们知道,于小绿而言,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却也很无奈,尤其是在这城市中——虽然小绿足够强壮,但“他”从出生,就享福,未在外生活过,一旦离家,弄不好,很可能成为馋猫等凶猛动物的爪中餐,为争自由而付出极其宝贵的生命之代价——小蓝以前的小伙伴极有可能遭遇了如此不堪的悲惨命运。再者,我家高住五楼,小绿飞下去易,飞上来难,即使“他”想回家,也堪比登天。
然而,抱着“有万一”的心理,我们依然开着窗,且让小蓝在窗台上深情呼唤小绿。小蓝也真够卖力。小绿在时,常常叫声高亢,清脆响亮;小蓝则婉转低回,娇弱无力,撒娇似的,弄得我们还以为“她”不会“喊麦”。哪知情急时,“她”一样会高声鸣叫,且会变着花样叫唤,一会儿高腔,一会儿低沉,一会儿如泣如诉,像极一位在央视登台的朗读者,在反复表达这句话:“你回来吧!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可是,任凭小蓝如何愧疚、如何动情、如何呼唤,直到天黑好一会,都不见小绿归来的身影。我们只好将鸟笼提进屋,并且失望着、苦笑着、调侃着,对小蓝说:“看你还霸不霸道,看你还欺不欺负男生?只好一辈子做剩女!”
然而,我们仍抱着侥幸心态,翌日一早,就去窗台边查看,如此数次,次次都不见那个小小的绿色精灵。太阳一出,我们又将鸟笼放上窗台,让小蓝尽情叫唤,但似乎没用。我们知道,又过去一夜,如果小绿还活着,“他”周遭的凶险肯定又多出几分,回家的路会更艰难。于是,我们抱着基本“死心”的状态,仅让小蓝去卖力呼唤“她”伴侣、尽鸟事而已——各做各事去。
可是,午饭后,小蓝凄切的鸣叫突然变得欢欣。我妻心中异样地一动,不禁悄悄去窗台边查看,一眼就瞄见那个小小的绿色身影!仔细一瞧,小绿扒在窗台边,疲惫却清醒、热烈却冷静地观察着室内。我妻转身,脸上满是笑,惊喜地告诉我这一情形。我们过去,轻柔地唤小绿。小绿怯怯地戒备着,不肯进屋。我示意妻,将鸟笼轻轻提进屋。小绿再也忍不住,紧跟着飞进。我赶紧关上窗,又费劲捉住满室乱飞的小绿,不顾“他”啄疼我的手,将“他”放进笼。小蓝轻啄小绿的脑袋一下,好似在嗔怪:“昨天你死哪去了,还知道回来?害我可劲儿唤你!”
小绿则不管不顾,先去寻食吃;吃个大半饱后,开始睡觉;睡醒了,才开始梳理毛发。“他”本变得灰尘仆仆的羽毛渐渐恢复鲜亮。“他”做这一切时,小蓝都心疼而深情地呆在“他”身旁,没有哪怕丝毫的打扰,一副十足的安静淑女模样。岁月静好。我们用失而复得的眼神,静静看着,心上却激动莫名。
“他俩”站到一起时,更明显地让我们看出,小绿的身个子比昨日离开前小了许多,竟反比小蓝小了一圈。可见,昨夜小绿是怎样的担惊受怕;整整一天来,“他”是怎样的忍饥挨饿;为了攀高,为了回家,“他”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可是,凭着聪明劲儿,凭着毅力,凭着小蓝的召唤,“他”安然无恙地全身而归,怎不让我们佩服、感动、欣喜惹狂?!
不几天,小绿恢复元气,吃喝拉撒之余,又开始调皮,又时不时上蹿下跳,总想啄开囚笼。我们将门窗关好,打开鸟笼,给“他俩”放风,以满足“他们”自由飞翔、练练翅膀的本能。小绿飞到哪,小蓝就跟到哪,形影不离,还时不时跟“他”讲讲情话,但也一如既往地为抢到饮食的优先权,而欺负“他”;“他”则初心不改,依然让着“她”,取悦于“她”……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事物悄悄发生着变化。很明显,小蓝比小绿成熟得早,“她”长长的尾羽渐渐掉落,常在饱暖、休息充足之后,做出种种不堪入目的动作,追赶着还不懂“鸟事”的小绿求欢,小绿则到处躲,直到两个都疲惫不堪才罢。
慢慢的,小绿的绿头毛变成鹅黄——“他”长大了,开始倒过来想尽一切办法——唱歌跳舞,展示强健的肌肉,嘴对嘴喂小蓝食物,尽力讨好于“她”;“她”也时有回应,与“他”同唱同跳,相互梳理羽毛,室内放飞时比翼展翅,但每到最后关头总是拒绝“他”,且掉落的尾羽又逐渐长齐——“她”似乎嫌笼中的鸟窝不够柔软,不利于下蛋,不利于养育未来的子女,故哪怕诱惑再大,也绝不苟且!
小蓝的幸福指数越来越高,胆子也越来越大,常于精力充沛时在笼中的“单杠”上做各种体育动作,还常常和我们这3个主人互动,以消食,以保持其优美身材,甚至在室内“放风”时首先单独飞到某处(不再总做小绿的跟屁虫),叫唤小绿跟去,以检验自己强大的魅力。开始,小绿总高高兴兴相跟,但付出相当大的努力后,总也达不成自己的最终目的,就渐渐变得懒心懒意,哪怕小蓝叫得再欢,也不愿随时相跟。笼中抢食时,小绿总的原则还是让着小蓝,但也开始偶尔反抗,弄得小蓝也开始有所顾忌,不敢像以前一样肆意妄为。
总的趋势是,小蓝变活泼、主动,小绿变得越来越安静、被动。室内放飞后,“他俩”饿困时,小蓝开始主动进笼觅食、饮水或休憩;小绿则甘冒风险,到心软的我们手上进食、喝水,哪怕在笼顶歇息,也不愿进笼,每次都被我们强行捉住,塞进去。
又一次变故就在不经意中发生。数周前,妻在清洗鸟笼时,忘了关窗。小绿为寻找“他”想要的幸福,溜出“牢笼”,高飞而去,任凭小蓝深情呼唤数天,从此无踪——原来,越来越沉默的“他”,一直在寻找机会。看来,这次“他”不会轻易回家了。上次“他”出走后归家,一方面是因为翅膀还未长硬,另一方面是因为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欲望,故首要生存,其次才要自由。这次,正值夏天,气侯温暖,食物种类众多,适宜于鸟类生存;“他”已强壮,追求自由,自成首选。
一如既往,乖乖留下的小蓝唤侣未果,蔫过数天后,在我们的刻意关怀下,终于慢慢恢复元气,甚至越来越调皮,常在笼中上下翻飞。开始,我们打开笼门,“她”懒得出来放风,宁愿呆在那方小小的天地内;不久,“她”十分愿意出笼,在室内放风,虽然疲倦时主动进笼,但若精力充沛,原本不怎么理睬我们——甚至常常躲着我们的“她”,竟然时不时主动飞到我们身上,和我们逗闹,可能是没了小绿这个“依傍”的缘故……
小绿不愿被人圈养,执意去寻找诗和远方;小蓝愿意被我们白养活,没心没肺,长命百岁——都是活法,只要不妨害别人,做自己就好,均无可厚非。
小蓝和我们混得极为熟稔后,越来越多地渴望我们给“她”放风;一旦出笼,就在室内飞左飞右;飞累了,如果在白天,则常常扒贴在玻璃窗上,贪婪地看着窗外的精彩世界,和我们互动的机率越来越小;哪怕是休息,也越来越不愿进笼,多半由我们强行捉进。后来,有几次,笼未关牢,“他”自己竟啄开食门或水门,成功钻出……
我们给小蓝“放风”时,白天更多的时候,或是有灯光的夜晚,“她”的主要活动是飞到墙角、柜顶、空调上,啄东啄西,成为一个小小的“破坏者”。临近夏末的一天,“她”又在室内“搞破坏”,正玩儿得高兴,乐极生悲,不幸掉进卫生间门锁处,向上的通道刚好能容下“她”的小身体——“她”刚巧卡在那儿,上不能,下不能,一时十分着急。我们取下门板,倒过来;但“她”仍然靠爪子尖的摩擦力,死死撑在其间,不知主动出来——用儿子的话说,“到底只是低等动物”!
我们只好晃动门板,将“她”晃到“晕菜”,爪子松开,自己掉落。可“她”恢复元气后,仍不“后怕”,依然到那周围活动。我们将那个门板洞顶封住后,“他”就常到那附近靠窗的墙角,啄上啄下……
我们人类是不是上帝在天地间圈养的鸟儿?只有天知道。但我们确切知道,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天经地义。因此,当秋风乍起、渐凉渐寒时,若小绿还未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愿“他”能叶落归根,回来与孤单的小蓝团聚。否则,我们将为小蓝“配上”另一只“小绿”,并为“他们”营造一个适宜生儿育女的安乐窝。
可是,等到秋天时,随着事态不如我们设想的发展,一而再地颠覆我们的价值观。首先,因小绿一直未回我们这个家,故我妻又到先前那个鸟市,找到先前那个女老板,给她看过小蓝、小绿的照片,她十分自信地认定,小蓝为雄、小绿为雌!无论她对否,可以肯定的是,反正小绿不会回来了,且不去管它。而如果小蓝是个“帅小伙”——并非我们以前认为的“美女”,那它以前的行为应当怎么解释?!因此,我仍认为,小蓝是个“小姑娘”。
其次,因那几天正下连绵秋雨,故女老板未进虎皮鹦鹉的货。她们约定,等雨住天晴后,她进了货,我妻就把小蓝连笼提来,等她当场验明其“正身”(性别),即为其再配一只异性“小绿”。然而,等秋雨连下一个多月,就在天要放晴的前两天,小蓝等不及了——成功“越狱”。
那天黄昏,妻先回家,发现因她大意,鸟笼未关牢,小蓝从食门出逃,但室内也没有其声其影。她到旮旮旯旯寻找,遍寻无果,直到在卫生间,站上一把椅子,才发现靠窗的墙角,已被掏穿一个刚好可容小蓝出屋的小洞。对我们而言,这是隐蔽的“破坏”;对小蓝来说,则是显著的“建设”。看来,它并非那么“低等”——因久等未果,故一直在暗中创造机会,现在终于克服恐惧,出门去找小绿,步其后尘了……
我们在沮丧的同时,久久无语,只好无奈地认可了鸟类的第一核心价值观——自由。难怪小蓝在家时最普遍的表现是,一旦听闻室外鸟鸣,就扯着大嗓门应和。
数天后,秋已深,小蓝仍未回归。现在,据我们估计,它永远不会回来了;即使它饿了,想回家,因无小绿的呼唤,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惟愿小蓝和小绿已胜利会师,一起在广阔天地间,自由、幸福地活着。
作者简介:
谢群山,笔名群山,在人民日报、《作品与争鸣》、中央人民广播电台、《2012年中国微型小说精选》等报刊台书中发表诗文、小说、理论等200万字,并获“全球华人迎奥运”征文纪念奖、“孙犁文学奖”优秀奖、人民日报散文三等奖、光明日报书信三等奖、人民网书评二等奖、天津市作协征诗一等奖、全国梁斌小说奖小小说类第一名等有奖征文奖120多次;著有长篇小说《我们一起长大》(上下册)、短篇小说集《背篓中的小说》、诗散文集《行走之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