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追梦中成长》
作 者 顾 鉴 明
1969 年 12 月我下乡时,才 15 岁,真的是做梦的年龄。那时候就知道要听毛主席话。
毛主席让我们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就好好地接受再教育,改造世界观,简言之就是要“上进”。其实是一根筋,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有些傻乎乎,而就是这傻乎乎的追求,构成了我青年时期的梦想:入党、参军和上学,让我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一)
入党是我在农村的第一个梦想。
我下乡是到江苏生产建设兵团 4 师 23 团(原苏北南通农场),归属南京军区。后来我们团搬迁到运西农场,再搬迁到复兴圩农场,这两个农场都在苏北金湖县。
在苏北农村,我挑过坝,就是挑泥筑坝,围垦造田。从我们连队到长江边,每天来回赶路几十公里,再挑上一天的担子。脚上走出了血泡,肩上磨出了血泡,没日没夜连续干了十几天,有时候回来的路上是闭着眼睛走的,我这个大男孩居然也挺过来了。紧接着是摘棉花,数九寒天,在冷风中吹上一天,手上、脸上都冻出了冻疮,但我没有掉队,还是坚持到底。后来我当过放水员、参加过《白毛女》样板戏宣传队、养过猪,经历了不少锻炼,艰苦的劳动磨炼了我的意志。
1971 年我当上了营部菜园班班长。虽然我在苏州知青中是年纪最小的,但在翻地、种菜、挑大粪、挖水沟等劳动中,我处处带头,班里的工作很有起色。我的辛苦付出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在知青中第一批加入了共青团,还担任了团支部委员。入团以后,我更加勤奋地学习,积极地工作,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想的就是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现在的青年人可能不大理解,可我们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单纯。小时候加入少先队时的呼号就是“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这句话早已深深地烙在了我们的心灵上。
之后,我就梦想着要争取入党了。当然,这可没入团那么简单了。
我认真学习《中国共产党党章》,时时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在种菜中学习种菜,在当班长中学当班长,争取做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
要当好班长,总要比别人多干点。我起早摸黑,每天比别人先下地,想好一天需要安排的工作,重活累活都冲在头里。挖泥活重,我就挖泥;浇粪活脏,我就浇粪;收工后,收拾农具,检查菜地;有时晚上还要到菜地里巡视,防止有人“顺”菜;还要学习蔬菜种植知识,不断实践与探索种菜技术。一心扑在了工作上,根本没有上下班的概念。
说实话,确实很累,但自己年轻,睡一觉劲又来了。再说,你不是要争取入党吗?那就意味着必须做出牺牲。可以说当共产党员的梦想,给自己增添了无穷的力量。
原来我们二营的蔬菜不够吃,经过我们的努力,短短半年多,我们不仅解决了营部与直属排的吃菜问题,而且还能供应其他连队,甚至送到金湖县城菜场上出售。第二年,我和我们班同时受到团部嘉奖。我们取得了成绩,领导多次提醒我打入党申请报告,于是我向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但是,过了很久没了音信,如石沉大海,我不得其解。
终于支部书记对我说:“是你家的成分吧!”原来如此!
虽然非常沮丧,但我工作依然很卖力,很认真。1975 年 10 月,我调入场部财务物资科担任粮食会计,兼任农场机关团支部委员,主管全农场种子粮、口粮、饲料粮、棉油的核批和监督工作。岗位重要,一点都不敢马虎,经常受到省和地区农垦局的表扬。
家庭出身这个无形的包袱一直压着我,直到 1977 年 2 月我离开农场回城工作,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没能入党。
(二)
当一名解放军战士是那个时代所有年轻人的共同愿望,当然也是我的又一个梦想。
从小我们接受的教育中,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杨根思、罗成瑞、刘英俊、王杰等英雄人物都是军人,尤其是毛主席提出“向雷锋同志学习”,我从心底敬佩当兵的。
记得 1969 年初我们学校有同学参军,据说上了反修前线珍宝岛,打心眼里为他们感到光荣哪!
我们到了农场以后,江苏生产建设兵团也属解放军序列,营以上干部和部分连级干部都是军人,其中有的立过战功,我们非常敬仰。但我们知青没穿军装,没戴领章帽徽,不是真正的军人,我要入伍当兵。
机会终于来了,却又擦肩而过。那是 1973 年春节前,经战友们推荐、营首长同意,我报名参军,参加了体检。体检前一天晚上,我和崔副营长睡在一个地铺上,他勉励我,到部队要好好地干。我心里热乎乎的,感觉很有希望,暗暗下了决心,绝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第二天早上,我们体检时,几个首长模样的军人在边上打量着我。我身高 1 米 82,在知青中属于高个子,很显眼。体检完成后,他们走过来对我说:“我们是兰州军区空军地勤部队的。我们有篮球队,你喜欢打篮球的话,可以到我们篮球队来。”当这些领导知道我在宣传队待过,还会各种民族乐器时,他们的兴致更高了,明确表态可以让我当文艺兵。
谁知道,红榜公布,我却榜上无名。我的头好像被十磅重锤击打过似的,嗡嗡直响。为什么?为什么?后来,刘营长夫人对我讲了实情,还是政审没通过。
政审!政审!我们党的政策不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吗?不是说出身不能选择,道路是可以选择的吗?怎么到我身上就不是这么回事啦?
我跑到金南镇上给父亲打电话,我父亲无言以对。其实我的祖父解放前开过一家小石灰铺子,1958 年公私合营,祖父的总资产评估为 150 元,充其量只是一个小业主!在那个特定的年代,“成分”让多少人的梦想成为泡影啊!
(三)
我们是在毛主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教导下长大的一代,读书学习是我们一生的追求。可是,1966 年 5 月,我小学还没毕业就遇上了“文革”。那年 12 月升入初中,学校也不开课。一直到了 1967 年 10 月 14 日,根据中央“复课闹革命”的通知,我们才正式上学。开学归开学,“文革”却愈演愈烈,在狠批“读书做官论”“知识越多越反动”等思潮影响下,没有一个人能够真的好好学习,我们 69 届初中生,所获知识量可想而知。
1966 年全国取消了高考,直到 1971 年 8 月大学才重新开始招生,却不是通过高考,而是经“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相结合”的办法选拔“工农兵大学生”。我们江苏兵团也按照这个精神,推荐一些青年上了学,可还是干部子弟占了多数,更轮不上我们这种“成分”有问题的人了。
1973 年,听说工农兵大学生经基层推荐后要参加招生考试了,我就抽时间学习了包括语文、英语等初中课程,加之平时我就爱看书,积累了一些知识,因此,我跃跃欲试。
记得那年 7 月,我营第一次组织推荐会,我们直属排所有人集中在食堂里,我是被大伙首推的,人气指数很高。我干活好,人缘好,而且刚刚获得团里的嘉奖,条件应该算比较突出的。可是送考时我又名落孙山。原因很简单,还是家庭成分。而那年出了个“白卷考生”张铁生,我们营有好几位知青也“幸运”地成了只需交白卷的工农兵大学生。
我知道,不管形势怎么发展,人总是要学习的,不能走进课堂学习,就在干中学习。
我当菜园班长时,为了种好菜,乘回家探亲的机会,到新华书店买了《怎样种好蔬菜》等书籍,边学边用,获得了成功,尝到了知识的甜头,更激励我学习的欲望。那期间,我除了读蔬菜种植方面的书之外,还跟着安徽人民广播电台的英语讲座学英语,还学习了数学、语文等高中教材,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励志类书籍。
虽然在农村我没有实现上大学的梦想,通过自学,也增长了知识,提升了境界,潜能得到了激发,人生也有了目标。
1977 年 2 月,我被苏州铁路部门招工回到了阔别七年多的家乡。改革开放后,明确“小业主”也是劳动者,我的“成分”问题终于不算个问题了,砸碎了束缚我实现梦想的枷锁。
从 1978 年开始,我先后读了苏州市业余工大、苏州教育学院、华东师范大学、北大光华学院多家高等院校,给自己的工作插上了翅膀。1982 年我当上了铁路职校教师。
1983 年 2 月,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92 年担任上海铁路局教卫委教材编写室主任,1996 年被铁道部教材编辑部聘为特约编辑,2002 年 4 月被同济大学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聘为特约研究员。2003 年 5 月、2004 年 5 月又被中国铁道出版社、红旗出版社聘为特约编审,策划出版图书两百余种,主编正式出版图书三十余种。至此,改革开放后除了当兵梦因年龄过线不能实现之外,入党梦、上学梦想都相继实现。这些都得益于“文革”结束后国家拨乱反正,实事求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好政策。
我在追梦中成长!
【作者顾鉴明,男,苏州市知青, 1969 年 12 月下乡至江苏生产建设兵团 23 团务农, 1977年 2 月回城,在上海铁路局工作。现任同济大学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编辑部主任、《苏州知青文化》主编
(责任编辑 晓歌)